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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日期:2025年03月31日
作者:孙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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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胡同深处,总有些老中医将药材装进雕花木格。孙犁的《芸斋琐谈》便像这样一具药柜,四十九篇笔记分藏四十九味心药,在泛黄的宣纸间泛着温润光泽。当我们的手指划过布面精装的书脊,仿佛触到了某个被时代遗忘的暗格,里面珍藏着治愈这个焦虑时代的药方。
这位"荷花淀派"的耆宿,晚年竟成了最清醒的诊脉人。在《谈妒》篇里,他把嫉妒比作"躲在暗处的蜘蛛",以"不争"作茧自缚;《谈名》中讽喻那些追名逐利者,说他们"像扑打流萤的孩童,追得越急,光点越散";《谈病》里记录病房见闻,却道"真正的不治之症是失去感知痛苦的能力"。这些写在1980年代转型期的文字,竟能精准刺中短视频时代的神经痛处,让人惊觉有些病灶早已深埋于时光褶皱。
书中流淌着某种古老的时间哲学。在《鸡叫》篇,孙犁考证《诗经》里的"风雨潇潇,鸡鸣胶胶",却忽然笔锋一转,写抗战时期夜行军中听闻的鸡鸣:"那声音撕开浓雾,让刺刀都泛着青光。"这种时空折叠的叙事,让商周的风雨、魏晋的晨昏、抗战的星火在文字里达成奇妙和解。读者恍然发现,我们与千年前的失眠者共享着同一轮月亮,为相似的困惑辗转反侧。
孙犁的"琐谈"实则是精微的人性切片。他写某位老干部退休后突然迷上养蟋蟀,把组织谈话记录本改成《促织经》;记录胡同口修鞋匠在摊位上读《楚辞》,用锥子划重点;甚至冷眼观察病房里为争靠窗床位上演的微型宫斗。这些片段像手术刀般划开时代的皮肤,暴露出权力欲、虚荣心、存在焦虑的毛细血管。当他说"每个普通人都活成了一部野史",我们突然在别人的故事里照见了自己的病灶。
这部晚年文集最动人的,是作者与岁月达成的某种慈悲契约。《读画论记》里,八旬老人与石涛的《对牛弹琴图》对话,自嘲"如今我倒成了那头牛";《钢笔记》追忆战火中丢失的钢笔,却说"丢得好,免得看见现在这些电脑写作";甚至在《删去的文字》里坦然公开被审查的段落,像中医展示药渣:"被时代过滤掉的,或许才是真药性。"这种与缺憾和解的智慧,让文字有了青铜器包浆般的光泽。
在这个信息爆炸却思想贫瘠的时代,《芸斋琐谈》像一剂反潮流的清醒剂。当我们在直播间抢购"知识胶囊",孙犁告诉你思想需要文火慢炖;当算法推送制造信息茧房,他示范如何用古典智慧破壁;当社交网络放大人性暗面,他教我们以草木之心观照人间。书中那个揣着《颜氏家训》扫街的老清洁工,何尝不是对抗异化的当代英雄?
暮色中的古籍书店,常有人误将这部蓝布封面的小书归入中医典籍。这美丽的误会恰恰揭示了它的本质:在孙犁用毛笔写就的横竖撇捺间,确有一间悬壶济世的精神医馆。那些被成功学灼伤的灵魂,被焦虑啃噬的内心,被虚无感蛀空的存在,都能在此寻得止痛的良方。此刻,窗外的长安街车流汹涌,而掌中这本小书正泛着本草纲目般的微光。